与水为伴的夏天

夏天，是与水为伴的。
　　小时候在乡间，六七月份，蝉叫得像是炸开了锅。太阳火辣辣的，石头都像要晒裂了，狗也趴在阴凉地直吐舌头。我们这些孩子可不管这些，一放学就甩了书包，光着膀子，撒腿就往河边跑。
　　常和姐姐结伴。她大我两岁，人瘦瘦的，胆子却大得很，最爱爬到河心那块大石头上，身子绷得笔直，猛地吸一口气，朝我喊一声：“看好了！”话音还没落，人已经“嗖”地一下钻进水里，水花“哗啦”溅开，甩了我一脸冰凉。等她甩着湿头发从水里钻出来，总冲我“咯咯”地笑。
　　我不会游泳，却很喜欢夏天清冽的河水，喜欢跟着姐姐在河边跑来跑去，让浅浅的河水没过双脚，看浅滩上漂亮的鹅卵石。与水为伴，夏天便不再那么炎热难挨。
　　又是一年夏天，姐姐终于答应要教我学游泳。那阵子，她天天教我动作和口诀，教我怎么在水下睁眼，怎么划动手臂蹬腿，怎么在换气的当口吸足那口救命的空气。后来，我终于能像她一样，在水里自由浮沉了。
　　夏天的水，也融进了日常的滋味。村里的老井水透心凉，母亲总在饭前用它冰上一大壶绿豆汤。端出来时，粗瓷碗外面挂着一层细密的水珠。捧碗喝一口，那股清甜直透心底，身上的暑热就消退大半。傍晚时分，奶奶会挑着木桶去河边的青石板上捶洗衣裳。她蹲在那儿，棒槌起起落落，“梆梆”地响，河水在脚边哗哗流淌，斜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　　还记得村里偶尔会响起清脆的铃铛声，那是推着旧自行车、驮着泡沫箱的卖冰棍的人来了。孩子们立刻围上去，眼巴巴地盯着箱盖掀开时冒出的白气。我攥紧手心攒下的三毛钱，换得一支赤豆冰棍，舍不得大口咬，只含在嘴里，让那甜味慢慢化开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好像整个夏天都是甜的。
　　如今离乡多年，城里的夏天闷热又干燥，只有空调“嗡嗡”地响。有时走在街上，听见洒水车经过的哗哗水声，脚步会不自觉地停下。恍惚间，好像又看见那个浑身湿透、头发滴着水的自己，从清澈的河面探出头来，咧着嘴，朝岸上大声喊：“再来一回！”
　　记忆中的夏天，如一颗颗被水流打磨过的石子，沉在我心底最深处，是记忆里一道永不干涸的清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