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柳2014年时还是一名影像科医生,同一年,侯佳(化名)是一名药剂科的医生,两人并没有任何交集。如今,马柳是陕西省女强制隔离戒毒所四大队副大队长,而侯佳则成了她管教的戒毒人员。
马柳说:“虽然职业换了,还是救人的活,身为戒毒民警,治疗的是心瘾。”
侯佳则哭着说:“如果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,我一定不会碰毒品。”
“国际禁毒日”前夕,记者走进陕西省女强制隔离戒毒所。与高墙和铁窗相比,这里更像是一所特殊的“医院”,和毒瘾抗争的不仅是戒毒人员,还有许多迎难而上的戒毒干警,他们用真情和关爱,帮助一批批戒毒人员重拾信心、完成矫治、回归社会。
不光“救命”还要“疗心”
据省女戒毒所教育矫正中心主任柯雯介绍,这里的戒毒人员中,普遍年龄在40岁以上,文化水平偏低,很多人曾生活在冷漠的家庭关系环境中,性格比较敏感。主动吸食毒品的不多,很多都是被动接触的。
“朱妈妈,向您报个喜。”不久前,省女戒毒所四大队分队长朱永红接到出所戒毒人员刘萌萌(化名)打来的电话。电话里,刘萌萌激动地说,她生了个大胖小子。
刘萌萌被强制隔离戒毒时刚满20岁。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,父亲酗酒后经常对刘萌萌姐弟进行家暴,因此当男朋友翟潇(化名)出现时,她很快就坠入爱河,对其产生了依赖心理。
平日里,两人约会的地方多为歌舞厅、网吧等场所。让刘萌萌没有想到的是,她心爱的男朋友竟然是一名瘾君子,最终把她也拉入了“万丈深渊”。
初入强戒所,刘萌萌的心里很抵触,觉得是被人诱骗后误入歧途。朱永红了解到情况后,和她进行入所谈话,涉及人生经历、吸毒史等,然而她并不配合。“她那时候心里面想的可能是‘你是不是在套我话?’‘我凭什么相信你?’这是很多戒毒人员刚入所时的心理。”
马柳告诉记者,多数戒毒人员进入戒毒所后,都会经历一个“拧巴”的阶段,有的想着如何“自保”,有的很不配合。
“我经常告诉戒毒人员,‘我们给你搭把手,你如果愿意拉着走,我能把你带多远就带多远,如果你不愿意走,可能就是在原地甚至倒退回去。”马柳说,所以面对戒毒人员的消极情绪,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她们的心结。“无论是家访还是谈话,甚至是她平日里无心说出口的一句话,可能就是我们的突破口。”
经过长期的观察,朱永红发现,刘萌萌的心结在“母爱”上。于是,她在管教过程中扮演起了“妈妈”的角色。思想上引导,生活上关心,就连刘萌萌家里有了事她也尽量帮忙。就这样,信任逐步建立。
“我从小到大没有开口叫过妈妈,也没有感受过母爱。但是你就像妈妈一样,我猜这应该就是母爱,所以我想叫你一声朱妈妈。”刘萌萌动情地对朱永红说。
解除强制隔离戒毒后,刘萌萌开了一家美甲店,结婚生子,一切都在朝着理想的目标前进。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朱永红打电话汇报情况,“朱妈妈鼓励之余,都会反复叮嘱我,一定要远离毒品,过上阳光下的生活。”
用爱照亮回归路
如果把戒毒所比喻成一所特殊的“学校”,戒毒干警就是特殊的“教师”。
“我们一共有6门课程,贯穿在强制隔离戒毒的两年时间里,包括戒毒常识、法律教育、思想道德、文化素养、回归教育等。”柯雯介绍,戒毒人员在这里一边接受治疗,一边接受思想和知识教育,“目的是帮助她们早日戒除毒瘾,回归社会,过上正常的生活。”
起床、洗漱、吃饭、出操……在戒毒所里,戒毒人员的作息时间精确到分。此前,她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过着极不规律的生活,因此,接受强制隔离戒毒后的第一步,就是接受日常行为的养成教育。只有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,戒毒人员的健康状况和精神状态才能好转。
因为和男朋友一起吸毒,晓芸(化名)读高二时就辍学了,那年她刚满18岁。第二年,她进入省女戒毒所。
作为管教民警的马柳在和晓芸的谈话中得知她还想继续读书,于是给她买了高中教材和辅导材料。解除强制隔离戒毒的那一年,晓芸报名参加了成人自考。
一直到现在,马柳和晓芸还有联系。晓芸给她发过自己的结婚请柬,给她晒过自家孩子的视频,马柳见证了这个曾经眼中只有“吸毒”两个字的姑娘变得越来越有责任心,逐渐负担起了家庭的重担。
柯雯这样形容戒毒干警的工作——修复生命的天使。“我们的工作就是教育矫治戒毒人员,修复她们那段不完整的人生,帮助她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、世界观、价值观,让其重获新生、回归社会,做一名守法公民。”
按照司法部的统一部署,省女戒毒所已建立“四区五中心一延伸”全国统一的司法行政戒毒工作基本模式。四区指生理脱毒区、教育适应区、康复巩固区和回归指导区,五中心是戒毒医疗中心、教育矫正中心、心理矫治中心、康复训练中心和诊断评估中心。
她们是违法者也是受害者
侯佳今年40岁,染上毒品已经近8年时间。一名药剂科医生,怎么会不知道毒品的危害?如果知道,又为什么会走上吸毒的道路呢?采访前,记者百思不得其解。
作为医生,侯佳不是不知道毒品的可怕,但她从未想过,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这些悲剧的主角。
2015年侯佳接待一位从外地回来的朋友,在其家中吸食了海洛因。她至今都记得,第一口下去之后并没有“飘飘欲仙”的感觉,相反,药物作用让她很难受,头晕目眩。可是这样的不适并没有让她警惕,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间,她一点点地上了瘾。“我那时候离婚了,一个人带孩子,工作上也遭遇不顺心,心情非常不好,压力特别大。”
毒品到底有什么“魔力”?“我整个人放空,感觉放松而愉悦。”侯佳苦笑着说,“其实那些都是虚幻的、假的。”转瞬即逝的快感后,千万倍的痛苦正在等着她体验。明明前一天晚上刚刚吸完,第二天中午为什么浑身难受、没劲甚至心慌,连站起来都困难……
吸毒的那些日子里,侯佳完全像变了一个人。白天是医生,晚上就是瘾君子,伴随着毒瘾的增大,向单位请假的天数逐渐增加。
2017年因为吸毒被行政拘留了15天后,她决心戒毒。然而,以前的“毒友”们再次找上门来,就这样侯佳陷入了复吸—戒毒—复吸的恶性循环。直到2022年的一天晚上,她被派出所民警带来了省女戒毒所。
家中正在上初中的儿子留给了年迈的父母。提起家人,侯佳的眼眶红了。“去年他中考,我没能陪在身边,感觉特别遗憾。心里面一直想着这个事,但是不敢给队长说。后来是队长主动问我,要不要给家里打个亲情电话,问一下孩子的情况。那时候,我悔啊……”
在省女戒毒所,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。她们后悔着过往,渴望着回家,期盼早日摆脱毒瘾,盼望着自由。
2024年5月19日,侯佳就能结束强制隔离戒毒生活了。她说:“为了不影响孩子,我爸妈一直骗他说我出差了。这次出去之后,我一定彻底远离毒品,保证不再与毒品有任何瓜葛。”
如何巩固戒治成效,一直是戒毒工作的重点探索方向。近年来,省女戒毒所高度关注女性回归人员就业、生活情况,积极开展戒毒人员职业技能培训,提高戒毒人员回归社会就业能力。不断探索后续照管工作新思路,突出康复指导和社会化延伸,切实扩大戒毒工作社会影响力。
本报记者石喻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