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种瓜趣事

种瓜趣事

三秦都市报 2025-08-16 07:29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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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 聂柟

那年大暑刚过,院子西墙根的向日葵凋谢了,空出一片巴掌大的土地。父亲翻地时翻出几粒饱满的南瓜籽,黑亮的壳上带着浅褐色的纹路,像被谁精心画上去的密码。“这是去年留的蜜本南瓜种。”他用指甲盖刮了刮籽壳,“埋下去,秋天能收一筐甜南瓜。”

我立刻找来母亲腌咸菜的空坛子,把南瓜籽泡在清水里。父亲说浸种要泡够十二个时辰,让籽壳吸饱水。我隔会儿就掀开盖子看,看那些沉在水底的籽有没有冒出芽尖,直到眼皮打架,才趴在桌边睡着,梦里全是滚圆的南瓜挂在架上。

播种选在雨后的清晨。泥土被雨水泡得酥软,捏在手里能攥出细水。父亲教我用手指戳坑,每坑放两粒籽,说这样保准能出芽。我蹲在地上,手指戳得发红,坑间距却忽远忽近,父亲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:“你这哪儿是种瓜,是给瓜籽摆迷魂阵呢。”

覆土时出了岔子。我怕小鸟啄食,把土盖得太厚,结果第五天还没见芽苗。倒是隔壁王奶奶家的黄瓜苗都蹿出两寸高了,急得我拿着小铲子想把土扒开看看。父亲拦住我说:“南瓜性子憨,要慢慢拱土,你扒开反而伤了它。”

第七天傍晚,土面终于裂开细缝,顶出嫩黄的芽瓣,像刚出生的小鸡啄破蛋壳,怯生生地张望着世界。又过了三天,芽瓣展开成心形的叶子,叶面上覆着层细毛,沾着的露水在夕阳下闪着光,像撒了一把碎钻。

藤蔓长到半尺长时,我找来竹竿搭架子。竹竿是从河滩捡的,带着淡淡的芦苇香,我学着父亲的样子用麻绳绑扎,结果架子搭得歪歪扭扭,风一吹就晃悠。藤蔓却不管这些,卷须像小手一样四处摸索,有的缠上竹竿打了个漂亮的结;有的钻进月季花里,把花瓣缠得歪歪扭扭;还有的顺着墙根爬,居然爬上了柴房的窗台。

开花时最是热闹。金黄的花朵像小喇叭,清晨张开嘴巴吹着号,引得蜜蜂嗡嗡地来做客。我发现雌花底下有个小小的瓜纽,像挂着颗绿色的珍珠,而雄花只有光秃秃的花柄。父亲教我用棉签蘸着雄花的花粉,轻轻抹在雌花的柱头上,说这样才能结瓜。我做得格外认真,连蜜蜂停在指尖都舍不得赶。

第一个小南瓜长到拳头大时,我天天去看。有一天早上发现瓜身上多了几个牙印,气得我围着架子转圈圈,最后在柴房角落发现了罪魁祸首——一只拖着长尾的松鼠,啃得正香。我找来旧渔网把架子围起来,网眼上沾着的蒲公英绒毛,倒给南瓜架添了层雪白的装饰。

暴雨过后出了件怪事,最大的那个南瓜不见了,只在泥里留下道拖痕。我顺着痕迹找到篱笆边,发现它居然滚到了邻居家的菜畦里,还在嫩白菜上压出个圆坑。王奶奶笑着把南瓜抱回来:“这瓜倒是机灵,知道往水肥的地方跑。”

摘南瓜那天请了王奶奶来做客。父亲用菜刀切开,瓜瓤金黄金黄的,籽儿嵌在里面像黑珍珠。我挑了颗最大的籽放进嘴里,甜得眯起眼睛,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,凉丝丝的。王奶奶尝了块瓜肉,直夸:“比集市上买的甜,这是带着孩子气长的呢。”

如今每到大暑,看到菜市场的南瓜,就会想起那年的瓜架。想起卷须缠上手指的痒,想起蜜蜂停在鼻尖的麻,想起抱着裂瓜时沾了满手的甜。那些和泥土较劲的日子,那些等待发芽的焦灼,原来都藏着生命最本真的欢喜,像埋在土里的籽,只要用心浇灌,总会在某个清晨,顶破泥土,长出满架的希望。

(编辑:李溢涵)